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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探春“才自精明”不是指诗文,而是管理能力治理大观园时间:2018-02-04 贾探春有一种“期男”意识,就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男人。“期男”这个名词是周思源先生最早提出的,他说:“探春的志高在众少女中十分突出,倒有些和王熙凤相似。强烈的期男意识是探春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曹雪芹赞她‘志自高’之‘志’所在”。 金陵十二钗中探春的判词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其他诸钗在各自的《红楼梦曲》中都对判词作了重要补充,加进不少新内容。惟独探春的性格、才华、命运全都包括在判词之中了:“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曹雪芹对探春形象的设计基调是才精志高,显然也是个被末世耽误了的有才而无命补天的少女。探春的志高在众少女中十分突出,倒有些和王熙凤相似。强烈的期男意识是探春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曹雪芹赞她“志自高”之“志”所在。在大观园的众多少女中,探春是罕见的有抱负者。她说:“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五十五回)但是她仍然心有不甘。论诗才她远不及黛玉、宝钗、湘云、宝玉,之所以发起组织诗社,主要是为了满足期男心理:“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三十七回)颇有点子“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概。在封建社会中,女性有这种意识,不甘心永远生活在男子的阴影下,在当时是一种超前意识,具有相当大的进步性。即使在21世纪的当今,有些女性也还未必有这个气魄。探春在信笺开头和信中,三次用到“娣”字,值得注意。“娣”义虽与“妹”同,但却也略有区别,强调的是“女弟”,隐约中流露出期男意识来。 曹雪芹在判词中说探春“才自精明”,主要不是指诗才文才,而是管理能力,这在她和李纨、宝钗三驾马车治理大观园期间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而这种精明的奇“才”,一方面固然显示出探春的不凡见识与才干,另一方面它也正是其高远之“志”的生动体现。探春指出有些开支“重重叠叠”,“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五十六回),决心革除积弊。曹雪芹说探春“精明”,因为她是个“有心的人”(四十六回)。其中的一个往往不为人们注意的细节是,荣国府总管赖大的儿子得官,赖嬷嬷来请贾府主子们去赖家花园喝酒听戏。探春注意到赖家的花园还不到大观园一半大,“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得知赖家的花园“有人包了去”,除去吃的鱼虾等外,“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从而启发了她在管理大观园中进行改革,足见她的细心观察、善于思考和能力的不凡。 探春关于大观园中两件事和四则改革意见的核心是以实行承包制来开源节流。20世纪70年代的那次评红运动中,有些人嘲讽探春在大观园中“搞改良主义”。那个年代,中国政治家和经济学家,除了极少数几个人敢于提出类似承包制的思想外,都在苦苦探索如何使中国经济走出困境。而在18世纪中期,曹雪芹已经通过探春之口,将承包制的思想提了出来,这即使在当时的欧洲也是很先进的。在探春的那些话中,我们很容易联想到20世纪70年代末以后流行起来的“联产承包责任制”、“定人定岗”、“除了上缴的,都是自己的”,“富了国家集体,也富了自己”、“双赢”等等的影子。探春果然有所“探”索!此名不虚。 比如六十五回兴儿对外来的林黛玉和薛宝钗的点评就限于没有接触机会,连名字都拿不准叫什么。不过他对探春的评论却说到点子上:“三姑娘的诨名是‘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也是一位神道,可惜不是太太养的,‘老鸹窝里出凤凰’。”这就把探春的漂亮、能干、厉害和庶出都准确地概括出来了,而且有下层社会人物语言的特点。小说中王熙凤对各色人等的评论基本上都正确,而且绝大多数都相当精彩。王熙凤是个极有眼力的人,在听平儿说探春如何处理那些婆子媳妇来请示的事后,连声赞叹道:“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她不错……将来不知那个没造化的挑庶正误了事呢,也不知那个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王熙凤这话可谓知人之论,也显示出她观念上确有比一般人先进之处,她重能力不重出身。我们有些人至今只看重这“士”那“士”,对至关重要的能不能“干事”倒忽视了,一些人也热衷于拿这“士”那“士”,不在提高自己的能力上下苦功,凤姐之论实在值得深思。 抄检大观园时探春的出色表现,是曹雪芹在塑造这个艺术形象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探春“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于先,将箱柜奁盒包袱等“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于后;既而纵论“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最后飞起一掌,扇得“狗仗人势”的王善保家的脸面丢尽而结束。好一个探春,讲得深刻,打得漂亮!胆识非凡,果真不负曹雪芹“才自精明志自高”的超群赞语。“大族灭亡”首先在于自身的腐败,外部原因是第二位的,多么符合“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的哲学名言!除了个别例外,如贾雨村对冷子兴大谈正邪二气,黛玉、宝钗偶尔说话有点理论色彩,整个《红楼梦》有思想没有理论。曹雪芹的许多超前意识和充满睿智的思想,都是通过人物活动以符合人物身份修养的个性化语言表现出来的,其深刻性决不下于任何理论,而由于其通俗生动,更容易为读者接受。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略,探春之所以敢于毫不犹豫地飞掌扇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也是出于这个婆子背景再硬,毕竟也还是奴才,而自己是主子!这个奴才竟敢公然冒犯她这个主子的尊严,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一梦在红楼,文/ 周思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