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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密东北乡,是他在写作时脑海中具有的一个舞台时间:2018-01-21 月亮高悬 我脑子里必须有一个完整的村庄,才可能得心应手地调度我的人。——莫言 莫言曾说,高密养育了我,我生于斯,长于斯,喝了这个地方的水,吃了这里的庄稼长大成人。在这里度过了少年、青年时期;在这里接受了教育;在这里恋爱、结婚、生女;在这里认识了无数的朋友......这些都成为他后来创作的重要资源。整个高密东北乡,都是他在写作时脑海中具有的一个舞台。 一个月亮挂在天上的夜晚,我们展开“高密东北乡”文学地图的一角,视线落在那条“枯水河”上。 枯水河 月亮升着,太阳落着,星光熄灭着的时候,一个孩子从一扇半掩的柴门中钻出来,一钻出柴门,他立刻化成一个幽灵般的灰影子,轻轻地飘浮起来。他沿着村后的河堤舒缓地飘动着,河堤下枯萎的蓑草和焦黄的杨柳落叶喘息般地响着。他走得很慢,在枯草折腰枯叶破裂的细微声响中,一跳一跳地上了河堤。在河堤上,他蹲下来,笼罩着他的阴影比他的形体大得多。直到明天早晨他像只青蛙一样蜷伏在河底的红薯蔓中长眠不醒时,村里的人们围成团看着他,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岁数,少数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只威风凛凛的野猫,趔趔趄趄地下了河,河里是一片影影绰绰的银灰色,不是水,是暄腾腾的沙土。已经连续三年大旱,河里垛着干燥的柴草,猫在背后冲着他叫,但他已无心去理它了。他的赤脚踩着热乎乎的沙土,一步一个脚印。沙土的热从脚心一寸寸地上行,先是很粗很盛,最后仅仅如一条蛛丝,好像沿着骨髓,一直钻到脑袋里。 白杨 月亮持续上升,依然水淋淋的,村庄里向外膨胀着非烟非雾的气体,气体一直上升,把所有的房屋罩进下边,村中央那棵高大的白杨树把顶梢插进迷蒙的气体里,挺拔的树干如同伞柄,气体如伞如笠,也如华盖如毒蘑菇。村庄里的所有树木都瑟缩着,不敢超过白杨树的高度,白杨树骄傲地向天里站,离地二十米高的枝丫间,有一团乱糟糟的柴棍,柴棍间杂居着喜鹊和乌鸦,它们每天都争吵不休,如果月光明亮,它们会跟着月亮噪叫。 村庄 太阳落得很快,不圆,像一个大鸭蛋。他看到远远近近的草屋上,朽烂的麦秸草被雨水抽打得平平的,留着一层夏天生长的青苔,青苔上落满斑斑点点的雀屎。街上尘土很厚,一辆绿色的汽车驶过去,搅起一股冲天的灰土,好久才消散。灰尘散后,他看到有一条被汽车轮子碾出了肠子的黄色小狗蹒跚在街上,狗肠子在尘土中拖着,像一条长长的绳索,小狗一声也不叫,心平气和地走着,狗毛上泛起的温暖渐渐远去,黄狗走成黄兔,走成黄鼠,终于走得不见踪影。以上段落均摘自莫言短篇小说《枯河》,收录于莫言短篇小说集《白狗秋千架》 白狗和桥头 高密东北乡原产白色温驯的大狗,绵延数代之后,很难再见一匹纯种。现在,那儿家家养的多是一些杂狗,偶有一只白色的,也总是在身体的某一部位生出杂毛,显出混血的痕迹来。但只要这杂毛的面积在整个狗体的面积中占的比例不大,又不是在特别显眼的部位,大家也就习惯地以“白狗”称之,并不去循名求实,过分地挑毛病。有一匹全身皆白、只黑了两只前爪的白狗,垂头丧气地从故乡小河上那座颓败的石桥上走过来时,我正在桥头下的石阶上捧着清清的河水洗脸。”“白狗又回头望褐色的土路,又仰脸看我,狗眼依然浑浊。 我看着它那两个黑爪子,惊讶地要回忆点什么时,它却缩进鲜红的舌头,对着我叫了两声。接着,它蹲在桥头的石桩上,跷起一条后腿,习惯性地撒尿。完事后,竟也沿着我下桥头的路,慢慢地挪下来,站在我身边,尾巴耷拉进腿间,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舐着水。它似乎在等人,显出一副喝水并非因为口渴的消闲样子。河水中映出狗脸上那种漠然的表情,水底的游鱼不断从狗脸上穿过。狗和鱼都不怕我,我确凿地嗅到狗腥气和鱼腥气,甚至产生一脚踢它进水中抓鱼的恶劣想法。又想还是‘狗道’些吧,而这时,狗卷起尾巴,抬起脸,冷冷地瞅我一眼,一步步走上桥头去。我看到它把颈上的毛耸了耸,激动不安地向来路跑去。 高粱地 土路两边是大片的穗子灰绿的高粱。飘着纯白云朵的小小蓝天,罩着板块相连的原野。我走上桥头,拎起旅行袋,想急急过桥去,这儿离我的村庄还有十二里路吧,来前没给村里的人们打招呼,早早赶进去,也好让人家方便食宿。正想着,就看到白狗小跑步开路,从路边的高粱地里,领出一个背着大捆高粱叶子的人来。(摘自莫言短篇小说《白狗秋千架》) 洼地 秋天发了大水,数万亩涝洼地如海洋,高粱在水中擎着暗红色的头,一队队老鼠在高粱头上蹿跳着,如同灵活的飞鸟。收获高粱时,水齐到胸口,人们趟着水,用筏子把高粱穗子运出去,从天而降的红翅鲤鱼和黑脊草鱼在生着绿色气根的高粱秸秆间横冲直撞,翠绿的鱼狗不时钻到水里去,又叼着银亮的小鱼从水里钻出来。八月,大水渐渐退了,露出了布满烂泥的道路,低凹处仍有水,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汪子。砍下的高粱秸运不回去,就从水中拖出来,放在道路上或是水汪子边缘的高地上。美丽的阳光照着低洼原野,方圆几十里很少有村庄,一个个水汪子闪着亮,高粱丛好像炮楼群。 他从留下的洞眼里能清楚地看到这水汪子和水汪子中间那一块孤岛般的泥渚,也能看到玫瑰色的天空和棕色的大地。天显得很低,阳光红红地涂满水面,水汪子明亮辉煌地伸展进朦胧的暮色里去,边缘跳动着针刺样的光芒,像一圈温暖的睫毛。汪子中间那块现在变成了浅蓝色的泥渚上,一蓬蓬水草苍黄地肃立着。这块在四周流光包围中的泥渚似乎在轻轻漂动,四周越朦胧,积水越明亮,泥渚的漂动感越强,他感到它漂过来了,漂过来了,离他只有几步路,纵身就可跳过去。泥渚上还没有它们,他惶惑不安地再次望望天,想,是时候了,它们该来了。 那半块月亮放出光明来,萤火虫悠闲地飞舞着,在他脸上画出一道道绿色的弧线。水汪子呈现出幽暗晦涩的钢灰色。天还没有黑透,他还能看到金环蜻蜓微绿的大眼。虫鸣声一阵紧似一阵,凝滞着湿气一团团升起来。太阳总算熄灭了。西天边上只留下了一抹浅黄的温暖。半块月亮在西南仰角,洒下水一样的柔情来。水汪里升腾起的雾如一丛丛灌木,在雾的间隙里,忽隐忽现着野鸭,汪子里有大鱼泼水的声音。(摘自莫言短篇小说《老枪》) 春天的原野 农历三月中旬,由于太阳开始向我们靠拢,地温上升,河水开冻,蜷缩了一冬天的农民们,从窝里钻出来,抻抻胳膊舒舒腰,人都仿佛长高了几寸。遍身死毛的牛马也从圈里拉出来,沾着满尾巴满屁股的稀屎,扭动着刀刃一样的脊梁骨,拖着耙子,忧虑重重地走向一望无际的原野。 春天的原野其实十分美好,头上是碧蓝的天,脚下是黑色的地,鸟儿在天地间痛苦地鸣叫着,刺猬耸立着枯草般的毛刺在水渠边睡意未消地寻找着甲虫与爱情。蜥蜴在爬行。熬干了脂肪的蛤蟆在水边蹲着叫,叫声和身体都锈迹斑斑。被寒风吹尽了浮土的道路上,我们与牛在行走。 棉花加工厂与棉田 在棉花加工厂工作时,有时我站在数十米高的棉花垛上,常常放眼眺望,希望能看到五湖四海。五湖四海是看不到的,绣毡般的大地却尽收眼底。隔着棉花加工厂那道两米高的砖墙,我感到自己产生了一种进了笼子的幸福。 棉花被霜打掉大部分叶片后,棉桃成熟开裂,洁白的棉絮膨胀出来,一片片的棉花,像蔚蓝天空中的片片白云。河流看不出流动,村落像一些玩具,这是我登高远望后精神境界的一次飞跃,怪不得人说站得高看得远呢!这里是成堆的白,外边有青翠的绿,鲜艳的红萝卜,金黄的豆叶,一行行耸立在渠道边像火炬般的杨树。秋天的气息沁人肺腑。站在棉花垛上看棉花地很好,但我真怕回到棉花地里去干活。(摘自莫言中篇小说《白棉花》) 河与九孔桥 他的村子后边是一条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河,河上有一座九孔石桥。河堤上长满垂柳,由于夏天大水的浸泡,树干上生满了红色的须根。现在水退了,须根也干巴了。柳叶已经老了,橘黄色的落叶随着河水缓缓地向前漂。几只鸭子在河边上游动着,不时把红色的嘴插到水草中,‘呱唧呱唧’地搜索着,也不知吃到什么没有。 滞洪闸和黄麻地 过了桥上了对面的河堤,向西走半里路,就是滞洪闸,滞洪闸实际上也是一座桥,与桥不同的是它插上闸板能挡水,拨开闸板能放洪。河堤的漫坡上栽着一簇簇蓬松的紫穗槐。河堤里边是几十米宽的河滩地,河滩细软的沙土上,长着一些大水落后匆匆生出来的野草。河堤外边是辽阔的原野,连年放洪,水里挟带的沙土淤积起来,改良了板结的黑土,土地变得特别肥沃。今年洪水不大,没有危及河堤,滞洪闸没开闸泄洪,放洪区里种植了大片的孟加拉国黄麻。黄麻长得像原始森林一样茂密。正是清晨,还有些薄雾缭绕在黄麻梢头,远远看去,雾下的黄麻地像深邃的海洋。 太阳很亮地照着闸外大片的黄麻,他看到那些薄雾匆匆忙忙地在黄麻里钻来钻去。黄麻太密了,下半部似乎还有间隙,上半部的枝叶挤在一起,湿漉漉,油亮亮。他继续往西看,看到黄麻地西边有一块地瓜地,地瓜叶子紫勾勾地亮。黑孩知道这种地瓜是新品种,蔓儿短,结瓜多,面大味道甜,白皮红瓤儿,煮熟了就爆炸。地瓜地的北边是一片菜园,社员的自留地统统归了公,队里只好种菜园。黑孩知道这块菜园和地瓜都是五里外的一个村庄的,这个村子挺富。 菜园里有白菜,似乎还有萝卜。萝卜缨儿绿得发黑,长得很旺。菜园子中间有两间孤独的房屋,住着一个孤独的老头,孩子都知道。菜园的北边是一望无际的黄麻。菜园的西边又是一望无际的黄麻。三面黄麻一面堤,使地瓜地和菜地变成一个方方的大井。孩子想着,想着,那些紫色的叶片,绿色的叶片,在一瞬间变成井中水,紧跟着黄麻也变成了水,几只在黄麻梢头飞躜的麻雀变成了绿色的翠鸟,在水面上捕食鱼虾……(摘自莫言中篇小说《透明的红萝卜》) 草甸子 闪电继续撕扯着云片,冲击着空气,制造着壮美的景色。辽阔的草甸子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绿色的草皮在闪电下急剧地变幻色调。有时,悬在低空的雾气被风吹出洞罅,如同嶙峋的怪石。从雾的眼里,他似乎看到了草甸子中央那片长年积水的洼地,那里鱼虾蕃多,还有螃蟹青蛙癞蛤蟆,蜻蜓幼虫青草蛇。芦苇、蒲草从四面八方把洼地围起来。测绘大队的绘图员坐在直升飞机上看着这块洼地,说它像草甸子的一只眼睛,眼睛周围生满了绿色的睫毛。当地人把这块洼地叫“洼子”。 笼罩草地的雾动荡游移,颜色如同澳大利亚奶牛吃了中国饲料后分泌出的奶水,白中透着浅蓝。杂花盛开的草地和亭亭如竹的芦苇在雾中变幻莫测。很遗憾,看不到梦湖里的水和水上的白莲花,他想。但思想是自由的,它生着无法折断的翅膀。于是他扇动翅膀飞到雨云中,强有力的空气涡流上下颠簸着他,冰冷的雨丝和黄豆大小的冰雹抽打着他的翅膀。雨水落在他翠绿色的羽毛上,如同落在濡不湿的荷叶上。他鸟瞰着梦湖,湖上开放着花朵般的白雾。他逐渐降低高度,感到雾气像水一样托住了他。他耳边清晰地传来雨点敲破湖面的声音、雨点撩逗芦苇的声音和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嗅到了湖水的微腥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芦苇地 他已经躺在秋天的芦苇荡里了。正午的太阳穿过苍黄的芦苇,把一道道柔和的光线射到他的脸上,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苇田里毳毛不动,安静犹如月球。一簇簇枯黄中透出凄惨的嫩绿的苇叶遮住部分阳光,使他能够睁大眼睛往上望。苇叶像枪刀剑戟般交叉在一起,宝蓝色的天空被它们分割成碎片。已经连续几个月不下雨,苇田里很干燥。他的身下是裂开缝隙的黑色泥土,还有半干的野草,去年的苇茬子烂成的碎片,柔软的芦花。(摘自莫言中篇小说《球状闪电》) 夜游神 夜的声和谐优美,生机蓬勃,有时也嘈嘈切切如同乱弹琴,闹闹哄哄如同狗抢屎。——也许是夜游神在胡闹哩。夜游神应该是个邋邋遢遢的小伙子,面孔黑黝黝的,穿一袭玄色长袍,头发梳成一百条小辫,两只大眼散漫无神,左手提一把黑陶烧酒壶,壶里装着陈年老酒;右手搦一管大墨斗子笔,酒壶咂得“吱吱”地响,墨汁子甩得铺天盖地,如同黑色暴雨。 醉三麻四、脚步踉跄的夜游神,就这么懈里咣当顽皮捣蛋地整夜悠荡着。老太婆伸出去两个指头,戳着夜游神的额头,骂他顽皮不长进。他嘻嘻地笑着,呼出的浓郁酒香把老太婆熏得轻飘飘的,酒香弥漫天地,酒气摇动着花草树木,枝叶婆娑起舞,窸窸窣窣。 小路 那团黄色的狗状云好像为了配合我,又一口把月亮吞掉了。月亮射穿狗肚皮,透出暗淡的黄光,天地万物都变得疯狂神秘。一排排尖脊草屋,一棵棵高树或低树,杨树柳树或者槐树,槐花在渐渐渗透出来的朦胧月色下,像一群白蛾在翩翩地飞动。槐花的闷香像海水一样弥漫着,我感到透不过气来啦…… 风吹来,把香气吹成带状。他是沿着村后的小路走的,他不愿走大街。他穿行在香气弥漫的树林里,看到风动树枝时,白花花的花瓣像雪花一样沾着浅蓝的月光飘落下来。槐花有的正在盛开,有的正在凋落,香气来自盛开的花朵,凋谢的花朵发出的是无可奈何的枯萎气息。(摘自莫言中篇小说《金发婴儿》) 卫生院 狐狸在黄色的麦茬地里风似的向南飘,飘过东西向的公路,飘进路南那一片黑色玉米林。狐狸在玉米林边像火苗样闪了闪,便不见了。我收回目光,打量这间房子,这间房子的门口挂着好几块白漆红字牌子,这间房子里边还有一间房子,四壁还算白,地面是劣质水泥,东墙上有扇门。门里是产房: 南墙上有个窗,姑和妻子趴在窗台上,脸贴着窗玻璃看狐狸。她们看得那么专注。我少数服从多数,穿过玻璃往外看,医院没有围墙,原野一览无余: 绿草地。收割后的麦田。黑色公路。玉米林。 打麦场 阳光照着他们,照着夏天的打麦场。满场铺盖着铡掉根部的小麦,金黄中泛着银白的麦秸和麦穗,尖锐的麦芒。麦芒上生着纤细的刺毛,阳光给它们动力,它们互相摩擦着,沙啦沙啦地响。偶有一两个不成熟的绿麦穗,夹杂在金黄中,醒目得让人难受。 打麦场 那绿麦穗上,有火红色米粒大的小蜘蛛在爬动,好像电光火星。场外横着一盘铡刀,一条长凳,无言无语,一动不动,那儿留下杂乱的脚印和狼藉的麦根,宛若一个古战场,向凭吊者透露着模糊的感情…… 公路 东西向的公路上,有一台灰绿色的手扶拖拉机噗噗地叫着疯跑,朝天的烟筒里喷吐着一圈圈白烟,开车的人面部呼喇呼喇地射出炽目的白光。又过了一辆马牛车,一匹花马拉着长套,一头黑牛驾着辕,车上载着乌黑的东西,也许是煤;马腚上亮亮地泛着光,也许是汗,也许是膘。马蹄夸张地抬起很高,牛蹄不离地面,牛不是在走,而是在流动,凭着经验,我看到了黑牛那两支粗大结实的犄角。一辆鲜红摩托车,骑着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女的搂住男的腰,像兔子一样在路上蹦跳,超了马牛车,又超了手扶拖拉机,嗵嗵嗵嗵直劲响,把整个世界都震动了。(摘自莫言中篇小说《爆炸》) 姑娘坟 现在暮色已经很沉重了,天地间氤氲着伸手即可触摸的淡紫色的薄雾,从疏朗的黄麻空隙里,你看到奄奄一息的太阳扁扁地坍塌在一抹峰峦般的绿云中。你因为坐在这个孤零零的、乳峰般的姑娘坟上,才能看到破碎的太阳。黄昏时的秋虫忧伤地鸣叫着,吱吱吱,唧唧唧,等等。你挖空枯肠也找不到能准确地摹仿秋虫们歌喉的象声词了。你的脑子在发晕,轻微的眩晕,有一丝丝幸福感。 包围着坟头也包围着你的黄麻秀丽挺拔、鹅黄色的茎秆上,逐级升高地对生着鹅掌状的层层绿叶,乳白色的五瓣薄花,均匀地缀在每一株黄麻的叶丫间,每株生花四五朵,花蕊艳红,风吹黄麻翻动时,无数花朵翩然,宛如群蝶飞舞。你的四周都飞舞着温柔寒冷如雪花般的粉蝶,粉蝶围绕着你飞舞也是围绕着黄草蓝花的坟墓飞舞。”(听道讲坛,摘自莫言中篇小说《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