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的时候，绿营兵的将领，不像地方官，有地皮可刮。大清又实行低俸制，就算是提督、总兵这样的大员，薪水也相当有限，靠这个想过一个富足的生活，有点难。更何况他们下面的副将、参将、游击、都司以及千总把总呢？所以，克扣军饷和吃空饷，就成了他们主要的捞钱方式，其中，后者用得更普遍一点。

    所谓吃空饷，实际上就是不把兵额招足，比如一个营额定500人，我只招250个人，但向上报，还是500。其余250个名额的军饷，我们几个军官就按官阶大小给分了。单这一口，就比平时小打小闹地克扣军饷好处要多得多。

    但是，干这种事儿，要得能蒙住上面。上面会定期来检校，就是今天所谓的检查工作。每到上级派员来检校的时候，军官们就从驻地临时招募一些老百姓来，给他们换上绿营的号衣，拿着武器，站在下面，现教他们转转圈，跑跑位，喊两嗓子，基本上也就可以应付过去了。检校大员其实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你面子上的“工作”做好了，再给我塞点包袱，检查通过，没有问题。

    上面定期检查，下面应付，驴粪蛋子外面光。形成了一种强固的传统，一辈辈就这么传下来了。对于下面的单位来说，平时可以什么事儿都马马虎虎，不仅马马虎虎，就是违法乱纪，也不是非常要紧。但是，每逢上级检查，一定把面上的事儿弄得光光溜溜的，能多好看，一定多好看。行为该收敛，一定收敛，装也要装的规矩一点。甚至，为了让检查工作的人挑不出错来，好些原本就该干的工作，也得停下来，说是等检查的走了再说。只要检查工作的人还在，那么大家连走路，都跟平时不一样了。至于弄虚作假，就更是家常便饭。

    问题是，检查工作的人，包括派他们下来的上级领导，也知道下面对付他们。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不知道谁呢？那点糊弄人的小把戏，原来领导在做下属的时候，也都玩过。所谓的检查工作，无非就是走个过场。顶多，顶多，是认认真真走个过场。下面的人糊弄上面，上面的人也知道下面的人在糊弄他们。大家心照不宣，心有灵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这样走过场。老百姓都说他们是在骗人，其实，人是骗不了的，要骗，只能骗鬼。

    这样的蒙和骗，其实根植于国人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官场的事儿，只要外面光滑好看就够了，内容，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官场的事儿，除了个别傻子，大家都知道那是皇帝他们家的事儿，跟众多官员没有太多的关系。大清时节，皇宫和圆明园还是皇帝待的地方呢？只要皇帝看不见，宫殿的背影地有人敢拉屎，皇帝一般不到的空房间，可以堆满垃圾。

    形式主义是什么东西？在中国的语境下，形式主义，在大清就是众官僚糊弄皇帝。谁让你是皇权帝制呢？（文/张鸣）